老槐樹的枝丫，吐出了嫩綠的新芽。

這樣的嫩綠色，為這些整整齊齊的屋舍，增添了幾許活潑的顏色。

“這裏，便是從前陳家的學堂了？”黃秀梅看著這些老槐樹的新芽，忽而問道。

陳之庭點點頭，笑道：“是呀，我爹小時候，還在這兒讀過書呢！”

他說這話的時候，目光之中，盡是溫柔的回憶之色。

大概，在他心裏，一直不肯放棄這兒的緣故，是因為，自己從未謀面的公公？

黃秀梅疑惑地想著。

“只是可惜，我爺爺走得早。我爹沒能守住這份家業。”

看向老槐樹的陳之庭，目光忽而變得哀戚了起來。

黃秀梅在一旁，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她不知道，自己要說什麽，才能安慰到他。

索性，只好什麽都不說了。

“秀梅，我知道你心裏怨我。但是沒辦法，我答應了我爹的，要守住這個祠堂的。”陳之庭的聲音，忽而變得極低。

黃秀梅握著他的手，道：“之庭，我知道的。我懂，我明白的。”

陳之庭的表情，瞬間就變得輕松起來了。

“你能這樣，我心裏像是喝了蜜一樣！”他像個毛頭小子一般，沒頭沒腦地說了幾句。

黃秀梅十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
他的表情，忽而又變得沈重了。

“秀梅，要是我突然走了，那麽這個祠堂，我得拜托你，幫我繼續守住。也許，指不定阿雅，將來還能讓這祠堂，發展得更好呢！”陳之庭說道。

“胡說什麽！”黃秀梅道，“我們家除了你，真心對著這個祠堂，還有誰，有這個心思？

而且，之庭，你別忘了，阿雅她是大學生，是肚子裏有墨水的人，哪裏會歡喜做這些事情！”

陳之庭笑道：“秀梅，別這樣想。阿雅到底是年輕人，見過世面的年輕人，不管怎麽樣，指不定，要比在我手裏輝煌起來呢！”

黃秀梅不置可否，沒有說話。

陳之庭自說自話道：“要是當初，那些人反對阿雅接手祠堂，說她是個女孩子，你便把我今年遇上的事情，說給那些人聽。

或者，你也可以告訴那些人，現在這社會，既不是滿清，也不是民國。”

黃秀梅仔細地聽著，一邊聽著，一邊點頭。

兩人已經走到了老槐樹的底下。

沿著老槐樹，再往前走了大約一刻鐘左右，又見到了一道石門。

過了石門，便可以看見祠堂了。

這裏的祠堂，的的確確是祠堂了。

進了祠堂的門口，便可以看見，一個又一個的靈位。

陳之庭看著這些靈位，忽而，心有戚戚然。

“秀梅，要是我死了，我的骨灰，就撒到這祠堂的周圍。然後，給我立個靈牌便是了。”

他忽而開口道。

陳之庭的話，讓黃秀梅嚇了一大跳。

“你說些什麽呢？！”黃秀梅說道，“阿雅大學還沒畢業呢！怎麽著，你也得再多活幾年！別再說這些喪氣的話了！”

陳之庭不再說話。

兩人拿了一些黃表紙，放在火盆裏燒著了。又用打火機，將這裏的火燭，要麽換了新的，要麽點燃。

下午到晚上，便是整個小祭祀了。

兩人作為主持者，自然是要提前做好這些的。

那些黃表紙漸漸燒得只剩下了灰燼。

做好了這一切之後，兩人又重新燒了黃表紙，又燃了香，在蒲團上，恭恭敬敬地，對著列祖列宗，磕了頭。

這算是首祭。歷來，都是由嫡子和嫡媳來完成的。

做好這些之後，兩人便從祠堂裏，原路返回。返回到祠堂之中的議事廳之中，等著前來祭祀的族人。

因著這邊的一些族人，雖是姓陳，但是顯然，長年都不怎麽走動。每次見面的機會，大都是在這裏的祠堂裏。

當年，因為歷史的原因，陳之庭的嫡親的兄長，餓死在了動亂的歲月之中。因此，這些人，與他的血緣，都不算得十分親近。

甚至，有的幾家，都是已經出了五服的。

這些親戚們，只不過是因為這個祠堂，而被強行地聯系在了一起。

血緣淡薄的一群人，很難想象，能夠和和氣氣地，相處那麽多年。

而且，只是因為一個祠堂。

現在已經是共和國都快七十年了。

而現在，在這樣的鄉下，還存在著這樣的祠堂。

這，便本身，就是一種奇跡了。

更難得的是，在陳之庭的父親去世之後，陳之庭還在繼續堅持著，支撐著這個大祠堂。

盡管，祠堂裏的那些學舍，至少已經有一百年的時間，從未有過學生了。

每年，必須重覆的節目，不過是在祠堂之中，燒一燒黃表紙，然後，跪拜磕頭。接著，便在議事廳之中，說說今年祭田的分配情況。

年年如此。

也正是因為這一個祠堂，這一個家族，得以被聚到了一起。

這家族裏的人，都知道，陳之庭家裏，有一個女孩子，在讀大學。這可是稀奇呀！

她們這個小村莊，已經二三十年，都沒有出過大學生了。

聽說，那個女孩子，叫做阿雅。

阿雅這個名字，便在她們本家的那些家庭聚會之中，多次被提及。

而每一次，阿雅總是和她們，很少講話。這，便讓大家覺得，大概，有文化的人，說話都是很少的。

在祠堂附近的本家的親戚家之中，吃過了午飯，兩口子，便又來到了祠堂之中。

議事廳裏，這會兒還沒有人。

黃秀梅已經十分熟練地，在議事廳的角落裏，準備著茶水了。

這裏的茶和杯子，都是常年備好的。以前，總是會在附近的本家的親戚家之中，提來熱水，準備著大家的茶水。

這兩年，因為條件變好了。陳之庭在議事廳裏安裝了電燈。

於是乎，便又沈寂買了個電炊壺。這樣，只需要插上電，議事廳裏，便可以有源源不斷的熱水了。

電炊壺裏的水，在被電加熱的過程中，會發出一陣又一陣的聲音。

這樣的聲音，在整個議事廳裏，格外地突兀。

很快，祠堂裏，便來了人。

大家幾乎都是掐著點兒的，看著時間差不多了，便都一塊兒來了。

於是，很快，便一道坐著，喝了一道茶，便往著祠堂裏面去了。

大家剛剛起身，便聽得一陣風聲。

也不知是怎麽了。

大家走出了議事廳，這才發現，外間下雨了。

是一出春雨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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